第十六 阿九被下“禁足令”-山光物态弄春晖，莫为轻阴便拟归。

第十六 阿九被下“禁足令”:山光物态弄春晖，莫为轻阴便拟归。 纵使晴明无雨色，入云深处亦沾衣。
——张旭《山行留客》
回到家，张九龄听说了“饮中八仙”集体闹肚子的事，非常担心，于是连夜从太医署里延请了医师。医师对李白一番望闻问切，又仔细检查了葫芦和里面残余的酒，还查阅了《唐本草》《集验方》等医书，最后确认李白是中毒。
得知结果，张九龄把阿九拉到一边，百般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：“阿翁有一种预感，连日来的一系列案件，从神宝失窃到大荐福寺起火，又到‘饮中八仙’被人下毒，这些事情难不成是冲着阿翁来的？朝中有些人比如李林甫一直想当中书令。所以，说不准也会有人对你下手，你一定要小心，小心，再小心！从今天起，不许你再出门了。”
“阿翁……”阿九提出了抗议。
“不要讨价还价！”张九龄不由分说，给阿九下了“禁足令”。
阿九气得腮帮子鼓鼓的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阿九果然老老实实待在家里。她每日去李白的房间，看着李白一天天好起来，她的心情也逐渐变好。阿九和李白决定暂时不告诉阿翁这次下毒并不是针对“饮中八仙”，而是只针对李白一个人……
“要我说，酒家嫌疑最大，其次是‘饮中八仙’里的某个人，但你都不信。”阿九嘟着嘴。
“不是我不信，是不可能。我们相识多年，我了解他们的为人，再说他们也没有理由害我啊。”
“如果这样的话，那就只有一种可能，是有人趁乱下毒，说不定就是那个逃跑的纵火犯郭元忠。太白，我思来想去，不如我们再去拜访一下‘饮中八仙’吧，看有谁注意到当时有没有陌生人靠近过酒葫芦。”
“这倒可以，不过，右相给你下了‘禁足令’呀。”李白笑道。
“这有何难？咱们从后门出去，在阿翁散朝前回家，保准谁也发现不了。”
“那……好吧！”李白卧床休息了好几天，也早就憋坏啦。
这几天阿九一直老老实实在家待着，张九龄渐渐放松了警惕。终于有一天，张九龄刚离家上朝，李白就带着阿九从后门溜出去了。
接连几天，他们依次拜访“饮中八仙”，每到一家，李白就谈诗饮酒，阿九则仔细询问中毒那天的情形。可惜，贺知章、李适之等人都很确定地告诉阿九，绝对没有闲杂人等靠近餐桌，自己也没有触碰过李白的酒葫芦。
他们最后拜访的是张旭。在马车上，阿九问道：“张旭会写诗吗？”
李白幽幽地说：“当然会写，而且写得不错呢！我给你吟一首吧。
山光物态弄春晖，莫为轻阴便拟归。
纵使晴明无雨色，入云深处亦沾衣。
“怎么样？不错吧？”
“嗯，这首诗很轻盈透彻呀。太白，张旭为什么被称为‘草圣’呢？是因为他喜欢种草吗？”
李白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：“‘草’指的是一种叫作‘草书’的书法。你平时写字，写的是什么字呀？”
“真书。”
“对，真书就是楷书，形体方正，笔画平直；如果写得不拘章法，狂放潇洒，就是草书了。张旭就是大唐草书写得最好的人，他的字就像我的诗一样好。”李白笑道，又指着葫芦上龙飞凤舞的字说，“看，这就是张旭的草书，‘酒中仙’。”
“啊？”阿九惊讶得张大嘴巴，“这是三个字啊？我还以为是一幅画呢！认都认不出来。”
“你说得贴切，这三个字好像你追我赶，的确像一幅图，实在妙绝。”
正说着，两个人已经到了张旭家门口。李白连门也不敲，推门就进。阿九心想，看来他们俩太熟悉了，便也跟着走了进去。一进院子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“狂草”的书法世界：影壁、中门就不必说了，连石桌、石凳、窗棂、墙壁甚至石板地上都写着字，有的蜿蜒曲折、笔走龙蛇，有的黄沙漫卷、万马奔腾，有的虎卧终南、山岛竦峙……真是形态不一，各具风流。
“啊——”阿九惊讶得张大了嘴巴。
门“吱嘎”一声响，一位老先生披头散发走出来，两手湿淋淋的，衣服上到处是墨，一见到李白和阿九，高兴地说：“太白，你来得正好！快快随我进屋。”来者正是张旭。
阿九跟着李白，满心好奇地进了房间，只见室内一片狼藉，墙上写满了字，书案上放着一个铜盆，盆里盛的不是水而是墨汁。阿九这才注意到，张旭披散着的头发一直在滴水，不，是在滴墨。
“太白，我刚才尝试了一种新的草书：我把头发浸到墨汁里，回想公孙大娘舞剑的英姿，揣摩她的神韵，用头发在墙上写字，实在太痛快了！比饮酒还要痛快十倍！哈哈哈。”

“旭，苏州吴人。嗜酒，每大醉，呼叫狂走，乃下笔，或以头濡墨而书，既醒自视，以为神，不可复得也，世呼‘张颠’。……观倡公孙舞《剑器》，得其神。”（《新唐书·列传第一百二十七》）

李白惊讶地说：“怪不得人家叫你‘张颠’ ，你还真是癫狂。”
“哈哈，太白，你我彼此彼此吧！”张旭笑道。
见李白和张旭如此熟识，阿九觉得也没有什么好问的，并且张旭也说那天没见到什么人靠近酒桌，至于葫芦嘛，是李白早就说好让他题字的，所以那天他就在葫芦上写了“酒中仙”。
阿九一边听张旭说话，一边在手里把玩这个葫芦，越看越仔细，忽然，阿九仿佛看出了什么。她把葫芦拿到眼前，使劲儿瞧了瞧，发现“酒中仙”三个字墨色很浓，墨汁都洇进葫芦里了。
阿九豁然开朗，心想：李白的葫芦原本要刷十天油，结果只刷了六天就拿去装酒了，用李白自己的话说，如果刷的油不够就会渗酒。既然里面的酒能渗到外面，那么外面的墨汁也能渗到里面。这就是说，毒有可能是通过墨汁进入酒里的，而用墨汁写字的人正是张旭！
可是，李白的好朋友张旭，难道要谋害李白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