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回夏籥动心四种颜色-星郎远觅上等生丝

第十四回夏籥动心四种颜色:星郎远觅上等生丝
东家西家罢来往，晴日深窗风雨响。
二眠蚕起食叶多，陌头桑树空枝柯。
新妇守箔女执筐，头发不梳一月忙。
三姑祭后今年好，满簇如云茧成早。
檐前缲车急作丝，又是夏税相催时。
——明代高启《养蚕词》
上回说到八老爷从织染局那里揽了一个给皇帝贡奉丝绸的差事，自己却“无力”承接，就亲自登门游说，想请“花果山”接下皇差。夏籥对八老爷的道歉半信半疑，星郎更觉得八老爷别有图谋，两个人依然冷冷地看着八老爷。
夏籥说：“八叔的好意我心领了，不过，在我看来这桩皇差并不容易完成。我还有一点好奇，织染局说要染几种以前没见过的颜色，究竟是什么颜色呢？”

这四种颜色均为中国传统色。

八老爷一愣，接着答道：“贤侄听好了，这四种颜色叫作海天霞、凝夜紫、天水碧、朱颜酡 。”
八老爷话音刚落，夏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！
夏籥闭上眼睛，仿佛看见了这四种颜色：
海天霞，是海上清晨和黄昏时分霞光的颜色，海天一色，给人氤氲梦幻的感觉；

出自唐代李贺《雁门太守行》。

凝夜紫，出自唐代诗人李贺的诗句“角声满天秋色里，塞上燕脂凝夜紫” ，是在沉沉的秋日夜晚，夜色凝结成的深沉厚重的紫色；
天水碧，是雨水和露水融合的颜色，轻盈明快，一尘不染；
朱颜酡，出自楚国诗人屈原《招魂》“美人既醉，朱颜酡些”，真难以想象怎样染出美人醉酒后脸颊的颜色……
一番浮想联翩之后，夏籥动心了，但他还有一些犹豫，于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星郎。不过，星郎没有注意到夏籥看向他的目光。对八老爷描述的这份差事，星郎也有一件好奇的事情要问，他模仿孙悟空的口吻说：“八老爷，我对给皇帝祝寿没多大兴趣。不过，如果做成了这件事，我是不是能拿到出海的凭证，到海外去看看呢？这我倒是挺感兴趣的。”
八老爷听到“对给皇帝祝寿没多大兴趣”，吓得脸色一变，在努力恢复常态后说：“当然，只要办好了皇差，想来应该不难……”
夏籥、星郎两人各怀心事：夏籥关注的是织染，星郎感兴趣的是冒险。夏籥本来打算把钱花在复制“冰纨”上，无奈星郎不同意，两个人最近一直僵在那里，如果接下八老爷说的这桩差事，倒是一举两得、两难自解：夏籥可以正大光明地钻研四种美丽颜色的配方，星郎则有望实现“西游”的梦想。
两人同时看向了对方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……
最终上官先生拍板，“花果山”和八老爷一起接下了织染局的皇差。又过了两天，在八老爷的安排下，众人一起到织染局拜访。在上官先生心里，他还有一块石头没有落地，就是要亲自向织染局核实这桩皇差是不是真如八老爷所说，好给两个孩子再把一道关。
织染局大使上京去了，秦副使接见了众人。作为织染局大使的副手，秦副使这些年办差兢兢业业，人品也算周正，与京城里那些飞扬跋扈的大宦官不同。见到八老爷等人，秦副使殷勤接待，有问必答。上官先生竖起耳朵听着，确实和八老爷前几日所说的一模一样，事成之后朝廷给多少报酬也定好了，他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。
夏籥和星郎也很高兴，没想到八老爷这回真的没有欺骗他们，看来是真心实意改邪归正了。看到他们俩喜气洋洋的样子，做事向来一丝不苟、滴水不漏的秦副使郑重提醒道：“几位若能办成这桩皇差，除了刚才说到的报酬，朝廷额外的赏赐肯定少不了，敝局也会向日本国、朝鲜国的客商推荐贵店的丝绸，可谓一本万利。不过，倘若没有按时完成，交不了差——敝衔也把丑话说在前头——那将会是重罪，甚至要被押进天牢审问！诸位可要慎之又慎，稳妥办事。”
大家俯首称是，谢过了秦副使。但夏籥和星郎毕竟年少，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和兴奋，一出门就把秦副使的告诫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中午回到“花果山”，大家坐在一起商议如何按时完成这桩皇差。
八老爷喝了一口茶，缓缓说道：“要办成这件事，第一是织出质地上佳的绸缎，第二是研究出四种颜色的染色方法。染色我不擅长，但凭贤侄钻研，不过纺织我可以指点一二。要生产上好的丝绸，首先要买到最好的生丝。本朝最好的生丝，只在太湖边上的湖州府出产，叫作‘湖丝’。不过，生产上等湖丝的商家不多，产量极为有限。”
“八老爷说得有理，好蚕丝可不易得，蚕工可是艰辛得很哪。”上官先生颔首道，捋着胡须吟诵了国朝初年大诗人高启那首有名的《养蚕词》：
东家西家罢来往，晴日深窗风雨响。
二眠蚕起食叶多，陌头桑树空枝柯。
新妇守箔女执筐，头发不梳一月忙。
三姑祭后今年好，满簇如云茧成早。
檐前缲车急作丝，又是夏税相催时。
“现在刚刚入冬，蚕宝宝还没长大。到蚕吐丝的时候我让柳哥儿去一趟就行。”对上官先生的话，星郎不以为然。
“话虽如此，不过应及早下手，在有些店铺，预订生丝是需要付银子的。小掌柜切不可掉以轻心啊。”八老爷说道。
夏籥点点头说：“咱们合计一下，好有个章法。第一，以前些日子借到的一千两银子来办这件事，哪些用来买生丝，哪些用来买染料，由上官先生掌管银子的开支；第二，八叔和秦副使熟络，这件事情也是八叔起的头，就请八叔负责和织染局沟通联络；第三，星郎是本店掌柜，就劳烦你带着柳哥儿亲自跑一趟湖州府，挑选最好的湖丝，该预订就预订，免得日后慌张；第四，从明天开始，我和杨哥儿一起研究染色。不知各位意下如何？”
众人点头称是，便各自忙碌起来。星郎当天晚上就和柳哥儿打点行李，开出银两，准备第二天赶赴湖州府。
第二天清晨，上官先生留下看店，夏籥、杨哥儿等人一直把星郎和柳哥儿送到码头。一路上，夏籥紧紧握住星郎的手，细细叮咛，就像亲生的手足。夏籥最后提醒星郎：“唐僧师徒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妖魔鬼怪，青面獠牙的固然可怕，变成人模人样的更暗藏杀机。”

星郎想起前几日因为用银子的事情和夏籥吵架，心中十分愧疚，虽未多言，眼泪却快要流出来了。除了不住地点头答应，星郎特意交代夏籥：“别忘了去看望老神仙，把孙悟空的故事记下来，等我回来讲给我听……”

出自明代康海《青门歌》。

送行千里，终有一别。缆绳一拉，船上的星郎、柳哥儿拱手行礼，和码头上众人作别。小舟轻盈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夏籥等人的视野里。这正是：“人生会少离别多，握手送君君若何。” 欲知星郎此行是否顺利，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