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 奇怪的蒙面人 菟丝从长风，根茎无断绝。无情尚不离，有情安可别？

第十五 奇怪的蒙面人 菟丝从长风，根茎无断绝。无情尚不离，有情安可别？ ——《古绝句》（其二）
听到刺客的话，稻公子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痛苦，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他不敢想象，再过几个时辰，太阳升起来后，他就要和这一路走来亲密无间、互帮互助的小伙伴们分开了，而且有可能是永别！稻公子明白，他可能会被带回稻国——大不了一死，而千里迢迢寻找宝镜的未央，立志独行天下的大侠，却因为保护自己要被卖作奴婢，该有多么无辜！
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，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恨意和悲伤。夜风呼呼吹着，借着月光，他看到祠堂外长长的菟丝子被夜风吹起，在月光下凄凉飞舞，但无论飞得多高，始终和扎在地上的根不分离。想到自己和小伙伴们即将分离，稻公子不禁低声吟唱道：
菟丝从长风，根茎无断绝。
无情尚不离，有情安可别？
后半夜，三个少年终于哭累了。尽管被绑着，也都昏昏沉沉耷拉着脑袋睡着了。
轮班值守的大胡子，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。
火盆早已熄灭，只有一点点月光照到祠堂的石头台阶上，仿佛撒上了一层薄薄的盐。
就在这月光照出的台阶上，悄悄露出了一个人的身影，很快变成了两个、三个、四个人的身影。他们个个蒙面黑衣，腰挎宝剑，手持匕首。他们连屋檐下鸟巢里的燕子都没有惊动，借着月光，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捆绑三个少年的地方。
他们一人把守，另外三人拿着匕首，一点点去割捆绑少年们的麻绳。
大侠警惕性高，第一个被惊醒，下意识地以为是刺客来处死他，睁大眼睛正准备喊叫，嘴巴却被捂住了。那黑衣人用手指做出“不要出声”的动作，大侠这才注意到，捆绑自己的绳子已经快被割断了。他点点头，等待捆绑稻公子和未央的绳子被割断。
三个少年被捆得胳膊腿全都麻木了，一割开绳索，除了大侠勉强能站起来，稻公子和未央都瘫倒在了黑衣人怀里。
“活动一下手脚，跟我们走，慢点，千万别出声。”一个黑衣人小声说道。
大侠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心爱的宝剑。一个黑衣人把手中的匕首给了稻公子，示意他用来防身。
从祠堂大堂到台阶只有二十步远，稻公子却觉得像走了一个时辰——他们要避免发出任何声音。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，已经爬上了墙头，伸手准备接应未央。
正在此时，大胡子迷迷糊糊中突然冒出一句梦话：“三个小兔崽子……哼，茕茕白兔——东走西顾——”在这死寂的夜里，声音显得特别大。

汉诗《古怨歌》，无名氏作。

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，除了稻公子。熟读诗书的稻公子竟马上下意识地吟出了这首诗的下一句：“衣不如新——人不如故——”
他的吟诵抑扬顿挫，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未央和大侠都惊得张大了嘴巴，瞪着稻公子，黑衣人气得直翻白眼。稻公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该接话，但为时已晚——大胡子被稻公子的声音惊醒，骨碌一下爬了起来。他定了定神，喊道：“快起来！快起来！小兔崽子们跑啦！”
四个刺客迅速起身，冲出了祠堂。四个黑衣人拔剑截住刺客们，双方缠斗在一起。其中一个黑衣人对大侠喊：“你们快跑，往人多的地方跑！”
大侠赶紧对已经爬上墙头的未央说：“你先跳下去，咱们出去会合！”
“不，要走一起走！”未央说罢从墙头跳回了院子，疼得一咧嘴，随即和大侠、稻公子一同向门口跑去。
到了门口他们才发现，祠堂被人用石锁锁住了。大侠一个箭步冲上去，拔剑便砍，没想到石锁异常坚固，竟把宝剑弹了回来，震得大侠虎口都快裂了。
稻公子回头一看，大胡子刚三拳两脚打倒了一个黑衣人，正反手握着剑向他们冲过来。稻公子连忙大叫：“不好！”大侠闻声，顾不上手被震得酥麻，立刻去迎战大胡子，一边拼杀一边喊：“臭稻子，都是你害的！还不快点和未央去找后门？”
稻公子羞得满脸通红，顾不上答话，连忙和未央顺着墙往后面跑去。一时没有追兵跟上来，他们俩果然在后墙发现了一扇小门——门上竟然没有门闩，轻轻一推就开了！
但两人的欣喜只维持了一瞬间，因为这扇门的门后是一个走廊，并不通向出口。顾不上怀疑，稻公子拉着未央继续向前跑，跑到底，发现那里竟然是一个青砖砌成的死胡同！
“不会吧？”未央绝望地说。
稻公子用力推了推砖墙，结实得很，不像有暗门的样子。不过，这堵墙委实奇怪——谁会专门建一个走廊，尽头却是死胡同呢？这不是多此一举吗？
未央端详一番，发现这堵墙虽然用砖砌成，但中间的砖面上都雕刻了画像，有人物、车马、云气，线条简单却五彩斑斓、栩栩如生。在大汉，画像石很普遍，在祠堂里更是随处可见。未央想起前不久在洛阳，他们跳进的墓室里也有很多漂亮的画像石。不过，面前这堵墙有些不同，有几块画像石可以活动。
稻公子也注意到了，他想了想，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墙壁和地面相接的地方：“快看！这里有石头移动的痕迹，而且墙壁和地面之间似乎有缝隙。”他掏出黑衣人给他的匕首，从墙壁底部贴着地面横插，果然，匕首一下子就插进去了。
未央高兴得直拍手：“这说明这不是一堵墙，而是石头暗门！”
“是呀，可是这暗门该怎么打开呢？”稻公子还是一筹莫展。
“抓住他们！抓住他们！去找后门！”隐约传来了刺客的声音。
“不好，他们追过来了！”
刺客的声音越来越近，稻公子和未央感到十分紧张，但更令他们恐惧的是，刺客已经腾出手追赶他们，是不是说明黑衣人都被打败了？还有殿后掩护的大侠，他还好吗？……稻公子不敢继续想下去，他现在必须用最短的时间打开暗门！

稻公子从上往下，未央自下而上，两个人都趴在墙上寻找画像石里隐藏的蛛丝马迹。
“这些画像石画的都是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！”未央大声说。
“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是画像石常见的内容，没什么稀奇呀！”稻公子急切地回答。
“下面的画像石刻的是荆轲刺秦王和秦以城易璧。”未央说。
“上面的画像石刻的是牛郎织女和嫦娥奔月，”稻公子说，“不过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。”

未央也说：“是有点怪。荆轲刺秦王明明失败了，可在这两块画像石上，荆轲的匕首却刺进了秦王的身体；蔺相如在秦宫里，只是作势要把最初在凤凰栖落之地发现的和氏璧砸到柱子上，并没有真的砸过去，可在这块画像石上，和氏璧已经碰到了柱子。”
经过未央提醒，稻公子也发现，牛郎织女画像石被分成了左右两块，左边一块是织女，右边一块是牛郎。“还真像诗里说的，‘盈盈一水间，脉脉不得语’。”他喃喃自语。而在另一块画像石上，一幅嫦娥奔月的画像被分成了两块，一块是一只乌鸦在月亮里，另一块则是嫦娥奔向月亮。
两个人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……
未央想：既然荆轲没有刺到秦王，和氏璧也没有摔到柱子上，那就说明这两块画像石应该分开。
稻公子想：既然牛郎织女应该相会，嫦娥也应该成功奔月，那就说明这两块分开的画像石应该合到一起。
他们不约而同地挪动起画像石，死胡同的暗门果然应声徐徐打开！
“这里有个后门！快点过来！”是那大胡子的声音。很快，大胡子快步冲进了走廊。未央身子瘦小，暗门打开一道宽缝时，她就钻了出去。稻公子胖一些，只能焦急地等待暗门再开大一点。
眼看大胡子挥舞着宝剑冲了上来，未央在墙外急得跳脚，却无意中发现墙外还有一个把手。这时，暗门终于打开到勉强让稻公子通过的宽度，他使劲挤了过去，鼻尖都蹭破了。大胡子的宝剑此时已经挥舞过来，剑锋眼看就要砍到稻公子的脖子上，说时迟，那时快，未央猛一拉墙外的门把手，暗门“轰隆”一声就关上了。刺客恰好被关在了门外，宝剑则直接被门夹断。
稻公子吓得脸色苍白，喃喃地说：“这门开的时候像乌龟爬一样慢，关的时候却比打闪还快，可把我吓死了！”
未央没有说话，踮起脚用袖子擦了擦稻公子鼻尖上的血。两个人赶紧向祠堂前门跑去。
现在天蒙蒙亮，路上一个人也没有。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过后，稻公子和未央心有余悸，更令他们焦虑的是，大侠和蒙面人生死不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