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回兼掌柜八叔自奋勇-买生丝星郎愁归途

第十六回兼掌柜八叔自奋勇:买生丝星郎愁归途
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
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;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。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。
——汤显祖《牡丹亭·惊梦》
自从星郎带着柳哥儿去湖州府,夏籥也马不停蹄带着杨哥儿钻研起了四种丝绸颜色。白天,他们俩四处寻访有经验的染工,得空去了一趟附近的四明山,寻找能提取颜料的矿石;夜里,他们俩就尝试调配新奇的染料,常常忙活到后半夜。虽说废寝忘食,颇为辛苦,倒也乐在其中。
一天晚上,上官先生敲开了夏籥的门,不得不打断了夏籥的工作,就为了说一句话:“东家,眼下星郎去了湖州,前堂的生意我实在不懂,你得空多照看一下,别失了客人的心意。”
夏籥听了,点头称是,继而叹气道:“我也是有心无力呀,四种颜色的配方,我还没有眉目呢。”
上官先生心疼地看着夏籥和杨哥儿,知道他们俩确实脱不开身,也就没有追问,叮嘱了一下要早点休息就走了。
真是“无巧不成书”。第二天上午,八老爷来到“花果山”,说这几日他又去了一趟织染局,上次没能见到的大使老爷已经从京城回来,对“花果山”接下了这桩差事很满意。看到前堂只有几个小伙计忙里忙外,有些手忙脚乱,八老爷似乎猜到了几分,就向夏籥和上官先生提议:“贤侄这里,前堂看来很缺人手啊。‘福盛祥’有我家司马先生照管,我这几日没有什么事。倘若贤侄不弃,我可以来兼任掌柜,助一臂之力。”
八老爷如此热心,令夏籥和上官先生有些不知所措。特别是夏籥,他在心里还是无法信任八老爷——当初八老爷那卑劣的行径留下的阴影太大。但另一方面,夏籥牢记阳明先生的“致良知”,觉得不应对别人心存偏见——如果不同意八老爷来帮忙,会显得自己心胸狭窄。
上官先生自然明白夏籥的疑虑,想来个“缓兵之计”,说:“八老爷雪中送炭,一番好意,我们岂能拒绝?东家要不给在湖州的星郎修一封书,问问他的意思?”
夏籥听懂了上官先生话中的意思,不过,眼下“花果山”确实需要个熟手在前堂操持。夏籥在心中盘算:按理说应该问问星郎的意见,只是修一封书寄到湖州,星郎再修一封书寄回来,一来一回十天就过去了,不知会耽误多少生意。不如先请八叔过来帮忙打理生意,等星郎回来后知会他一声,相信他会理解的。
这般沉思了片刻,夏籥笑道:“八叔施以援手,小侄感激不尽。眼下来不及通知星郎,我做主,请八叔明天来帮忙,至星郎回来为止,工钱咱们按日结……”
“都是一家人,谈什么钱呢?”八老爷打断了夏籥的话,“请贤侄放心,我明天过来,贤侄就踏踏实实把四种颜色的配方钻研出来吧!”
接下来的一个月,夏籥、上官先生、八老爷各司其职,“花果山”有条不紊地运转着:夏籥虽然没有调制出四种颜色的配方,但进展很快,他相信只要能找到足够的染料,很快能完成任务;上官先生发现八老爷精通心算,账目理得很清楚,也颇有经营头脑。特别是他主持做成了几笔大生意,给“花果山”赚了不少银子。
夏籥很高兴,请阿娘张罗了一桌酒席,对八老爷聊表谢意。八老爷没有推辞。夏籥不饮酒,就劝八老爷多饮了几杯酒。八老爷略有些醉意,一改平日的拘谨严肃,拿着筷子敲着酒杯,唱起了戏。夏籥一听,是汤显祖《牡丹亭》里的名段,顿时来了兴致,和八老爷一起唱了起来:
原来姹紫嫣红开遍,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。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
朝飞暮卷,云霞翠轩;雨丝风片,烟波画船。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。
夏籥这才发现,八老爷对戏曲颇有研究,尤其擅长小生,唱腔很有板眼,身段也很讲究。不过,他仍然觉得眼前的八老爷有些陌生:八老爷平时心思缜密、沉默寡言,但在饮酒作乐、唱戏听曲的时候,却表现得亲切健谈、热情大方,和平时判若两人。

到底哪个是真正的八老爷?这令夏籥始终放心不下。
他悄悄叮嘱杨哥儿,“一丈青”和四种颜色的配方,一个字都不许透露给八老爷。
第二天,有人送来一封信,交给了前堂的阿椿。阿椿见是从湖州来的信,知道是星郎的来信,就拿给了八老爷。八老爷拿着信思忖片刻,交给了正忙着给伙计交代事情的夏籥。
夏籥迫不及待地当着八老爷和上官先生的面就把信拆开来看,得知星郎这一个月十分辛苦但大有收获,颇觉宽慰。待看到最后一段,夏籥更是喜出望外,大叫一声“我怎么就没想到呢?”,把信往上官先生怀里一塞,就去找杨哥儿了。
上官先生很诧异,拿起信看了看,会心一笑,默默地把信叠起来收好。
原来,星郎在信里告诉夏籥,外国进献给朝廷的贡品里有罕见的染料,也许能为夏籥助一臂之力。夏籥拉过杨哥儿来说:“我记得一百多年前,三保太监郑和下西洋的时候,路过咱们宁波府。”
杨哥儿笑道:“岂止是路过。听我家老人说,当年他的宝船有些就是宁波府造的,好些船员就是本府人,下西洋回来带回了好多宝贝呢。”
“现在还能不能找到这些老人?”
“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啦,那些老人早去世了。现在朝廷实行的可是海禁的政策。怎么,东家想出海?”
“不是不是,我是在想,郑和下西洋带回了好些贡品,我们可以打听一下里面有没有染料或者相关的文字记录。你说得对,当年的船员都去世好多年了,但下西洋这么隆重的事情,应该会有书籍、贡品传给后代,咱们不妨挨家挨户去问问!还有,这件事照例不许告诉八老爷。”
“好!”杨哥儿答应得很干脆。
夏籥和杨哥儿第二天就着手寻找郑和下西洋时船员留下的记录了。
在湖州府的星郎和柳哥儿,经过一番仔细考察,终于确定了一家生产最上等生丝的蚕户。当然,这家蚕户的生丝价格超乎寻常地贵,前来预订生丝的众多外地商人,包括那位福建商人,都被高昂的价格吓退了。
看到星郎准备付银子,福建商人把他拉到一边,悄悄地说:“生丝的价格波动很大,现在毕竟没有生产,也不知道明年是什么行情,到时说不定就降价了。不必在今天定下来。”
星郎谢过了他的好意,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把此事定下来,因为最上等的生丝产量非常小,万一明年买不到,就会耽误皇差。并且如果明年这批生丝的价格降了,一定会遭遇哄抢,他就更难买到了。
星郎和蚕户商量了一下,预订了总价八百两银子的生丝,两人签了合同。合同里规定,这批生丝将在明年生产出来,在此期间生丝的价格无论上涨还是下跌,总价八百两银子保持不变。这就意味着:如果生丝涨价,星郎就捡了便宜;如果生丝降价,星郎就买贵了。
当然,合同里还有一则条款非常重要:蚕户在运送生丝途中,如果因为保存不当,比如下雨淋湿生丝,或是不小心把生丝掉进了水里,那么蚕户要把这八百两银子连同二百两赔偿金赔给星郎;如果发生遇到歹人等不可预见或无法抗拒的事情,导致生丝被抢或者丢失,星郎不仅拿不到生丝,也拿不回这八百两银子。这叫作风险共担。
因此,星郎必须和蚕户约定好运送生丝的路线,确保这一路万无一失。而从湖州府到宁波府,有两条路可以选。一条是星郎来时走的路,当时走得很顺利,但他忽然想起“竹嘉客店”主人说过的话,如果回程走这条路,在过江的时候可能遇到歹人。另一条是海路,因为朝廷实行海禁政策,不能走外海,只能先从湖州府走一段陆路到平湖县海边,再乘船到宁波府,这条路的路程很短,也没听说有歹人出没。只要不遇到风暴,相对安全。
到底走哪条路呢?星郎陷入了沉思。

出自明代李东阳《碧筒酒,次韵柬傅曰会中书》。

他想到,自己的阿爹和夏籥的阿爹都在海上遭遇风暴而罹难,走海路终究有风险,还是照旧走陆路吧。正思虑间,在客店留守的柳哥儿赶来,把一封信交给了星郎。星郎一看那熟悉的字迹,便知道是夏籥的回信,于是赶紧打开,不料信的内容却令星郎大为惊诧,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这正是:“香随绿蚁应潜度,心入灵犀已暗通。” 欲知夏籥在信里写了什么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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