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 葫芦？葫芦！-闲坐夜明月，幽人弹素琴。

第十五 葫芦？葫芦！:闲坐夜明月，幽人弹素琴。 忽闻悲风调，宛若寒松吟。
白雪乱纤手，绿水清虚心。
钟期久已没，世上无知音。
——李白《月夜听卢子顺弹琴》
李白哭笑不得：“阿九，阿九，九娘子，求求你下来吧。”
“只要让我当第九仙，我就下来！”阿九不依不饶。
正当“饮中八仙”们束手无策的时候，胡姬款款走来。与头簪步摇、广袖宽衣的唐人女子不同，胡姬戴着一顶漂亮的卷檐帽，耳畔露出几缕卷曲的秀发，身着窄袖衫，脚踏靴子，一副西域女子的装扮。
她笑靥盈盈，碧眼晶莹剔透。“真漂亮！”阿九心中暗想。只见胡姬伸出胳膊，手腕上两只银手镯叮当作响，拿起李白那个“酒中仙”葫芦，给李白慢慢斟了满满一银杯酒，又渐次给其他几位“酒中仙”都斟满了酒。最后胡姬说道：“诸位，要我说呀，这位小客人已经是第九仙了，你们还争什么呀？”

“饮中八仙”面面相觑，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。
“我刚才听见你们喊她了，她名字里不是有个‘九’吗？那她自然就是第九仙了呀？”
经胡姬这么一解释，众人都笑了，纷纷举起她亲自斟满酒的银杯，祝贺阿九作为编外人员加入“饮中八仙”，当然，小孩子是不能饮酒的。不过阿九觉得，自己成了“第九仙”，喝杏仁酪也是美美的。
正当众人觥筹交错，咏物赋诗之时，李白忽然觉得腹中疼痛难忍，趴在了酒桌上；紧接着，贺知章等人竟然也一个接一个地捂着肚子喊疼。只有阿九安然无恙。
客人在酒家喝酒喝到肚子疼，这对酒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，胡姬慌忙跑了出来。阿九已经吓得呆若木鸡。
这八个人里有皇亲国戚，有朝廷重臣，有诗人名士，不管谁有个好歹，都会令天下震动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？是酒坏掉了，还是下酒的吃食有问题？
阿九强迫自己镇静下来，第一反应是酒坏掉了，因为九个人都吃了桌子上的食物，但只有自己没有饮酒。她把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刚才还倍觉可亲的胡姬。
看出阿九的疑虑，胡姬却喊起了冤，她说：“酒没有变质！今天所有的客人喝的都是同一个坛子里的酒，可是其他客人都好好的呀！”
还真是，阿九心想，其他桌子旁的客人都好好的。有的客人特意跑过来关切地询问，还有的已经去旁边的药行抓药了。
“这些酒真的是从同一个坛子里打上来的？”阿九总觉得没有亲见，不敢相信，问道。
“真的！我对天发誓！”胡姬急得要哭了。
正说着，热心人已经把药抓来了，赶紧交给胡姬用最快的时间煎好了汤，给“饮中八仙”们依次灌了下去。又过了半个时辰，大家这才慢慢缓过来，个个脸色蜡黄，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。
一场酒会被闹得乱七八糟，好在有惊无险。
青门酒家的胡姬、店主跪下请罪，贺知章连忙强撑身子把他们扶起来，说：“老夫在你家喝了二十年的酒，这样的经历还是第一遭。所以，此事一定和你们无关，安心做生意，不要慌啊。”
听到贺知章这么说，李白也在旁边点头，胡姬感动地哭了。
见此情形，阿九明白了，问题应该不是出自酒家，尽管她无法验证胡姬的话是否诚实，但贺知章、李白对她的信任已经说明了一切。对人对事固然要讲“理”，但也要讲“情”，此时这“情”就是信任啊。
不知不觉间，夕阳已经把屋檐染成了橘红色，快要闭市了。接“饮中八仙”回家的马车次第来到，阿九送别了贺知章等人，又扶着李白上了挂着自家灯笼的马车。
一路上，天渐渐暗了下来。今夜秋云多，遮住了月亮。
阿九始终不能平静，她从头开始回忆整个事件：李白做了一个酒葫芦，带着自己来参加宴饮，把酒葫芦交给了酒家；胡姬把酒装满后送了出来，张旭题了字，胡姬给大家分别斟满，大家很快就闹肚子了……从这个过程分析，似乎还是酒有问题。但是这一疑虑刚才已经被排除了——酒是好的，这就说明另有蹊跷之处。
“太白，你好些了吗？肚子还疼吗？”
“好多了，就是这种疼啊，不像吃坏肚子那种疼，而是烧心抓肝的疼。我以前走过大江南北，也生过病，但这种疼痛还是第一次遇到呢。”
这句话引起了阿九的注意，这就进一步证实酒没有变质，而是酒里被放了什么东西。
酒被下毒了？阿九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。可是，为什么有人要给“饮中八仙”下毒呢？他们得罪了谁？并且下毒却没有置人于死地，只是让大家肚子疼，受些罪，这又是为什么？难道是恶作剧吗？
想到这里，她赶紧又问李白：“你这个葫芦里的酒，我记得是酒家给装的，对不对？”
“对呀。”
“我记得你当时和胡姬说了一句话，说的什么来着？我记不清了！”
“我告诉她，让她把酒葫芦装满，我要带走喝。”李白说。
阿九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，并为这个猜测感到毛骨悚然，她惊恐地对李白说：“我明白了，这不是针对‘饮中八仙’的，而是针对你一个人的！你想，酒葫芦里的酒原本是你要带走一个人喝的，但是因为胡姬自作主张，把葫芦里的酒分了，每个人接触的毒物不多，所以只是肚子疼。假如你一个人喝光葫芦里的酒，可能就被毒死啦！”
听阿九这么一说，病恹恹的李白一下子精神了，他拿起空空的酒葫芦，一边看一边喃喃地说：“你这个猜测有些道理，只是为什么有人要给我下毒呢？是因为我一向放荡不羁、目中无人？可我只是一介布衣，无官无职，没有妨碍谁呀。”
阿九道：“我也只是猜测，如果真有人下毒，那么是谁下的毒？如何下毒？太白，你可不要掉以轻心，要好好和我一起回忆回忆。”
马车哒哒哒，拐弯了，快要到家了。阿九掀开窗帘，看见月光照着青石地板，夜云已经散了。阿九吟出李白以前写过的一首诗：
闲坐夜明月，幽人弹素琴。
忽闻悲风调，宛若寒松吟。
白雪乱纤手，绿水清虚心。
钟期久已没，世上无知音。
李白听着这首有关“伯牙子期”的旧作，闭上眼睛，沉思了一会儿，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朋友都是知己，说：“那我从头回忆。做葫芦时，中书令、孟夫子、卢十四都见过，但没有人动过；如果非说谁有机会来动这个葫芦，那就是你了，因为只有你成天价和我搅在一起。”
阿九吐了吐舌头。李白继续说：“葫芦从做好到分酒，除了被胡姬拿去装酒，以及张旭在上面写字，好像也没有别人动过，别说动，连塞子都没有人开过。”
阿九问：“有没有这种可能，在你们饮酒赋诗的时候，有人趁乱动过？”
“这就难说了，但是，你总不会怀疑‘饮中八仙’吧？我们都是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了，不会有人害我的。”
阿九眉头紧锁，两只手拽住自己的总角，好像要把答案从脑袋里拽出来一样。
见此情形，李白心疼地说：“罢了罢了，别想了，说不定是葫芦的问题，比如我上的油不好，次数也少。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。”
说者无心，听者有意。“葫芦的问题？”阿九在心里说，“对啊，这我怎么没想到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