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 重返汴京-重檐飞峻，丽采横空，繁华壮观都城。云母屏开八面，人在青冥。凭阑瑞烟深处，望皇居、遥识蓬瀛。回环阁道，五花相斗，压尽旗亭。

第十六 重返汴京:重檐飞峻，丽采横空，繁华壮观都城。云母屏开八面，人在青冥。凭阑瑞烟深处，望皇居、遥识蓬瀛。回环阁道，五花相斗，压尽旗亭。 歌酒长春不夜，金翠照罗绮，笑语盈盈。陆海人山辐辏，万国欢声。登临四时总好，况花朝、月白风清。丰年乐，岁熙熙、且醉太平。
——曹组《声声慢》

京兆府，在今西安。

虽然官家已经被金人掳走，但“靖康”这个令人泄气的年号还在延续使用。康王成了大宋新的旗帜，因此，尽管他始终没有带领守军和金军开展大规模决战，但他的存在已经使得金国灭亡宋国的阴谋破产。与此同时，从西边的京兆府 到东边的青州，北方广袤土地上针对金军的抵抗渐渐多了起来。
时光倏忽而过，转眼到了靖康二年三月中旬。天气渐渐暖和，宗泽的大营里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。三个少年来到大营后，除了阿辽日常跟着岳五郎习武之外，云山和罗裳委实无事可做—在乱世之中，无论绘画还是烧瓷，似乎都没有了用武之地。
从前，在云山眼里，大宋之美可以以一个“雅”字概括：太湖石的瘦劲剔透，是俊雅；工笔画的宁静隽永，是优雅；瘦金体的韵致风流，是健雅；欧阳修范仲淹文章的谨严雄阔，是儒雅……而这种雅的极致，就体现在瓷器上——青瓷的温润如玉、白瓷的清澈空灵、黑瓷的含蓄蕴藉，是臻于化境的典雅。
然而，在残酷的战争中，无论什么样的“雅”都显得毫无意义，云山甚至觉得自己曾经对“雅”的追求，也是大宋沦亡的原因之一。他为此感到愧疚、痛苦、煎熬……
来到大营的第三天，阿辽匆匆来找云山、罗裳，说宗泽副元帅有请。
“大帅请我们去？”云山和罗裳面面相觑。
云山和罗裳走进营帐，宗泽看向他们俩，眼神中满含鼓励和期待。除了宗泽，阿辽、岳五郎等人也在。
宗泽沉默了一会儿，终于下定决心，开口说道：“汴京陷落，‘二圣’落入敌人之手，这是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没有遭受过的奇耻大辱。更重要的是，金国以‘二圣’为人质要挟我们，逼迫我们投降。‘二圣’已经被金国废黜，就要被押往北方。虽然我们暂时救不出‘二圣’，但尽快收复汴京，也能使大宋免受要挟。这个道理你们懂吗？”
少年们点点头。
“但现在，各地抗金的队伍七零八落，我们也不知道金军的虚实。我已经多次派出探马，去打探金军的防务情况，也曾派人潜入汴京城，可惜，一个人都没有回来。”
宗泽把拳头重重砸到桌子上，叹了一口气。岳五郎和几个少年也都神色凝重。
宗泽继续说道：“因此，我需要派人潜入汴京，获取金军在汴京的驻防情况，比如哪个城门部署了多少兵士，有多少弓箭手、步兵，有没有布设火炮，等等。了解清楚这些，我才能排兵布阵，出兵解汴京之围。可是派谁去呢？这几天我想了又想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宗泽停了一下，注视着三个少年，似乎期待得到回答。
云山的心怦怦直跳，他有些紧张，更有些兴奋。他一手拉住阿辽，一手拉住罗裳，激动地说：“我明白了，大帅是希望我们前去汴京打探情报！”
听了这话，宗泽点了点头，眼睛里似乎有些泪花：“说起来，大宋江山沦落至此，是我们这些文臣武将不中用，让孩子们家破人亡。你们好不容易从汴京逃出来，现在却要潜回去。可事到如今，别无选择，我确实需要你们的帮助啊！”三个少年明白，他们人小鬼大，反而不容易引起金军怀疑。
“拜托你们了！”宗泽突然向前一步，行了一个大礼。
三个少年连忙簇拥到宗泽身边，异口同声地喊：“大帅放心”“宗爷爷瞧好吧”……
岳五郎连夜帮助他们整理行装，又特意交代阿辽，务必要保护好云山和罗裳。当晚，三个少年商量了一番，心中有了谱。不过汴京城里现在是什么样子，这里没人知道，到时候只能相机行事。第二天，岳五郎牵来了自己心爱的骏马，派了一位有经验的老兵打扮成仆人随行。在宗泽和岳五郎的注视下，三个少年和老兵一起出发，向着汴京的方向绝尘而去。
少年们快马加鞭，原本七天的路程，只用了四天就到了。按照行前岳五郎的交代，他们要在二十天之内拿到情报，二十天后，宗泽副元帅的大军将到汴京附近驻扎接应。
远远望见汴京高大的城墙和皇宫的金顶，少年们才让马儿停下来。回到故都，大家心中都很悲伤，可一想到肩负的重任，又只得将这份心思埋在心底。
汴京——曾经繁荣、辉煌的都城，在金军长期的围困、攻打和洗劫之下，已经被毁坏得不成样子。只有阳光照在皇宫金顶上的瞬间，才能让人想起她昔日的荣光。云山不禁想起了曹组《声声慢》的下阕：
歌酒长春不夜，金翠照罗绮，笑语盈盈。陆海人山辐辏，万国欢声。登临四时总好，况花朝、月白风清。丰年乐，岁熙熙、且醉太平。
云山愤懑地想：当时只知道太平盛世的好，沉醉其中，忘掉了家国天下，导致今天的悲剧发生。
三个人打算从东门进城。东门附近有一座破庙，他们暂且在破庙里栖身，合计怎样进城。
金兵在城门盘查很严，行人进出东门都要被搜身检查，队伍排得老长。云山看了一眼阿辽——他那辽人的面容很惹眼，进城时一定会遭到严厉的盘问。云山想到此处，发起了愁。
罗裳正准备去排队，云山一把拉住了她，指了指阿辽的脸。罗裳一下子就明白了。
“阿辽，你是辽人，怎么进得去汴京呢？”罗裳焦急地问。
阿辽没有答话，笑了笑，把马拴在一棵大树下，交代给老兵喂养，又拍了拍马的脑袋，说：“我自有办法。”
“难道你要翻墙？这可是汴京的城墙！金军数万人马攻了好几个月才攻下来，你就是飞也飞不上去呀。”云山说。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咱们进城之后，怎样打探情报呢？”阿辽没有正面回答云山的问题，却问起了此行的打算。
“当然想过！汴京保卫战的时候，我就在城墙上，熟悉这里的每一个地方，我们可以分头行动，记录下汴京的防务情况。”云山胸有成竹。
“哈哈，难道那些金兵就乖乖地让你察看他们的防务情况？”阿辽笑道。
“呃……咱们可以夜里去！”云山争辩道。
“夜里？难道夜里就没有金兵巡逻？”阿辽说。
云山没有说话，因为这一点，他确实没有想到。
“你们宋国有一句话，叫‘不入虎穴，焉得虎子’，要完成此行的任务，我们只有一个办法，就是钻到金军的首领——完颜大帅的营帐里去。”
罗裳听了，满腹疑问，说：“这怎么可能？金军大帅的营帐岂是我们说进就进的？”
阿辽这才笑道：“既然我们自己钻不进去，那就让金兵请我们进去，如何？”
云山和罗裳面面相觑，不知道阿辽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阿辽这才附身过来，和他们俩耳语了一番……
三个少年和老兵辞行，约定得手之后到这座破庙会合。随后三人老老实实排队等待进城。好不容易排到云山，却碰到一个脸上有粗毛的胖金兵杵在门前，仿佛一尊泥塑的凶神。他见云山年龄尚小，面目清秀，就挥手放行。
随后是罗裳。那胖金兵不知为何，死死盯着罗裳，显出怀疑的神色。
云山见状，一下子把罗裳拉到身边，说：“这是我家妹子。”罗裳听到云山这么说，马上装作惊恐的样子，躲到了云山背后。
胖金兵一看，也挥挥手放行了。
轮到阿辽，他那辽人的面容果然引起了胖金兵的注意。胖金兵把他身上搜了又搜，虽然没有摸到什么，却恶声恶语地问：“你不是宋国人？”
“我是辽人。”
“辽人？你们辽国都亡了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？”
“就是因为我们辽国亡了，我才到这里来。”阿辽面色沉静，话中却带着刺。
胖金兵果然被激怒了，他一把抓住阿辽的衣服，目露凶光，恶狠狠地说：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我看你不像好人，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的头？”
云山连忙回过身来，做出惊恐的样子，哀求道：“这是我远房的哥哥，求求你放过他吧！”
胖金兵一看，竟是刚才那个小孩，又看了一眼罗裳，不由得大怒：“你一会儿说那人是你的妹子，一会儿说这人是你的哥，我看你们仨都不对劲！来人，把这三个人都绑了，送到大营里去！”
话音未落，从旁边过来两个虎狼一般的金兵，像捉小鸡一样把三个少年带走了。